眼镜蚂蚁

一场盛大的谦虚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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刚到澡雪国的时候,我,顾良晨,作为外国的被邀请访问作家之一,对这里的一切的确曾叹为观止,特别是对澡雪国人民丰富的知识学问印象深刻。比如下午带着我们参观澡雪国历史博物馆的导游,他仪态儒雅,讲解时滔滔不绝,对历史上的各个事件、澡雪国的杰出学者、澡雪国的历史渊源如数家珍。

"……澡雪国原是避乱的文人建立起来的。曾经权倾朝野但大势已去的文官、中了榜但追求隐居的举子、遇见官府盘剥的士绅,乘桴浮于海,来到荒岛,建立了澡雪国,过上了自给自足的诗书渔耕的生活……慢慢建立了族长制……随着时代的发展,制度也呈现出越来越多的复杂性和多样性……"

“……澡雪国到处都是博士,连拉车的车夫都是博士,而且所有人都很谦虚,”导游微笑着说,在我夸奖他时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,“鄙人很惭愧,到现在博士还没有毕业……虽然读了三个硕士学位,毕竟……惭愧、惭愧……”

我和同行的人面面相觑,一时不知怎么回应。因为我们团队里也并不都是博士学位,攻读了三个硕士学位的更是没有。见我们没有进一步地夸奖他,导游的神色显得很阴沉暗淡,我甚至怀疑他是否生气了。

“您这说的是哪里话,您多么优秀!我们这些人和您比都无地自容了。”

听完我的恭维后,对方似乎一下子满足了。“哪里哪里!我是不行的!你们第一天到的时候,接你们的那个门童,会十种语言呢!哎!在知识的面前我就是一个蚂蚁啊……哈哈……”

导游将我们送出门,有专车接我们回宾馆。路上听着司机和我们聊天文物理聊得眉飞色舞,我对这方面又一窍不通,渐渐感到疲乏、压抑起来。听着我们团队的小陈对司机赞不绝口、五体投地的言语,我竟感到了一丝不悦。回想起当我和司机说“对不起,我对这方面还真不了解呢,我是文学专业出身的”的时候,对方那副无比得意和轻蔑的神气,以及明显违心、只是出于礼貌的“顾老师您谦虚啦!”之类的话,我感到很不舒服。窗外暮色沉沉,紫色的烟霞如梦,笼罩着澡雪国的所有高科技大楼。我长叹一口气,用衣服包住头,劳累不堪地睡着了。

如果不是在入住宾馆后碰见了瓷女尘氏,我对澡雪国的好印象还能持续地更长久一些。

一.瓷女尘氏

笑容甜美的服务员白玉将我们领进房间,一边领路,一边和我们谈论尼采。她告诉我们,自己去年刚刚拿到博士学位,不过很可惜,不是名牌大学的。我们都听懵了,同行的小宦脱口而出:“博士!那……那您为什么做酒店服务员呢!”

万万没想到白玉竟冷笑一声:“这很让您惊讶吗?我原以为就算我不说,您也肯定知道的呀!一个连博士都读不到的人,还配称作受过教育吗?”接着美人儿目光犀利一转,“难道您没有读博士吗?”

小宦也生气了:“难道人人都要读博士?”

白玉优雅地笑笑,恢复了谦虚的微笑:“当然不必,不过人总要对知识有所渴求罢了。”

我赶紧补充说:“我们小宦是最爱看书的了!”

白玉矜持礼貌地笑了。小宦涨红了脸,十分气恼。

晚上我始终觉得憋闷,就想出去走走。夜凉如水,但是几家明净的书店还没有关门。透过暖黄色的灯光可以看到,里面的澡雪国人正在如饥似渴地读书,老板在旁兜售茶水。不知为何,我看到此情此景反而感到一丝憋闷,便绕道前行。

一只猫叫了一声,使人一惊。我竟然差点掉进窨井盖里!真奇怪,这大街上窨井盖竟没人修吗?难道修窨井盖还要先写一篇论文吗?我坏坏地想。

没想到此时竟从井盖里钻出一个瘦弱的女孩子!我和她四目相对,一时不知道怎么办。我见这女孩子虽然瘦弱,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,心里顿生好感。

"请问您是……?我有什么能为您做的吗?"我凑进去,蹲下来柔声问道。

那女孩刚要说话,忽然在街上响起一阵脚步声。我还没反应过来,那女孩子竟然将我一把拽进下水道。

我几乎大叫起来,但一双小手捂住了我的嘴。没想到井盖下面有这么寒冷、这么宽阔的通道,通道尽头有光。根据地面上的对话,我猜刚才过来的,一定是警察。

上面的动静渐渐消失后,女孩似乎松了一口气,她告诉我,她姓尘,到处有人在抓她。如果我想看看真正的澡雪国,就随她一起来。

我怀疑自己可能卷入了澡雪国的内部事务,一方面我感到颇为危险,另一方面,我又迫切地渴望知道澡雪国的真相。热血涌上,我感到胸口心脏噗噗直跳。

“你是做什么的?他们为什么要抓你?”

“我是尘氏,原先是族长侯空雪的瓷女。后来干不下去了,就逃走了。”

“瓷女是什么?”

“瓷女就是以拍马屁为生的人。我也做过别的,可是工资太低。澡雪国的人太坏!”

我弄了好半天才明白瓷女这个职业的来龙去脉。以前虽然也听过一些报道,但是澡雪国官方一直否认这种职业的存在,说是谣言。今天,瓷女居然就这样站在了我眼前。

澡雪国的人一向追求学问和才华,同时也非常在意谦虚的美德。很多澡雪人心里都非常渴望自己的才华能得到别人的认可和称赞,但是又不能自己主动将自己的才华学问展露出来,所以就衍生出了"瓷女"这个职业。"瓷"暗示她们就像摆放在家里的瓷花瓶。尘氏告诉我,她们都出身底层,是从别的国家逃难来的。她曾经扮演过一名族长的仰慕者,隔三差五地在人前诉说族长多么多么知识渊博,人品端正。然后族长就会非常满足地摇摇手,呵呵笑着说:"岂敢岂敢!惭愧惭愧!呵呵呵!"

下水道很黑也很寂静,手电的光射过去,能在光里看到微尘。

"澡雪国的人不就是希望别人夸他们,他们自己再否定谦虚一下,如此循环么!这不就是他们的终极追求吗!"尘氏怨恨地说。

"以前我也曾经有过富裕的生活……那时候澡雪国对逃进来的外国人来者不拒,因为澡雪国急切地需要底层劳动力。他们个个都想做学者,谁来做劳动工人呢?那时候做服务员、家政清洁很赚钱的,可是很快,澡雪国就不愿意给我们那么高的工资了……他们竟然纷纷刻意压低工资!"

"为什么呢?"我脱口而出,紧张得看了看四周,生怕有别人在偷听。

尘氏冷笑一声。"因为澡雪国人渐渐发现,当底层劳动人民的工资升高了,他们的优越性就降低了。他们会觉得,那我读双博士有什么用?"

我感到头发晕,胸口闷。如果能把尘氏的故事写出来,会是多么重磅的新闻!我会在我的国家获得多么大的声誉!

"但是我也看到很多澡雪国的人做服务业……"

"他们那是死要面子活受罪!既然不肯雇佣我们这些没受过教育、从国外逃来的穷人,自然有人要做基层的工作。不然医疗交通等系统怎么运转?"

我想起导游和我们说的话。"澡雪国不需要那么多基层的劳动力,因为澡雪国有足够先进的科技可以代替人工……"

尘氏越说越愤怒,越说越不屑:"再说,他们有几个人是真正的学者?不过是沽名钓誉之徒!每年能出几篇有突破性的论文?不都是图名声?"

我忽然想到古人说"听残夜漏",我们这里没有夜漏,但滴答的水声、空荡漆黑的地下,似乎也别有意境呢?想到自己离这样大的秘密越来越近,我仿佛看到无数的荣誉和钞票离我越来越近。我忍不住问:

"小尘,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?"

尘氏冷冷地瞥了我一眼:"就快到了,只是怕你见到了雪灰会被吓破了胆呢!"

"雪灰"又是什么东西?我都听糊涂了。但是很快,强烈的光线带着熙熙攘攘的人声、钢铁碰撞声一下子吞没了我的迷惑,让我置身于惊讶和好奇的海洋。

这是一个多么奇幻瑰丽、灿烂多宝、每个毛孔都充满不平和野心的地下世界呀!

二、地下的世界

墙壁上都是各种我不认识的器械,有跳跃的火光将人影重重地印在四围。到处是橘红色、红色、紫色的光,到处是黑色的、蜡黄的、红扑扑的、苍白的面孔。我激动极了,以至于恐惧都消失了。

"大家,这位就是外国的作家顾良辰,我希望他能把我们的处境披露出去。"小尘字句铿锵地介绍我说。

几乎所有的人都看向我,我有些尴尬、得意和恐慌。

"大家……请问大家是否能更多地告知大家的情况?比如,瓷女什么的……"我有些笨拙地表达道。哎!如果我是新闻传媒专业毕业的该有多好!

很多人想围上来说,但一个大胡子、红脸膛的人制止了他们。他的胸膛鼓得像充气气球,他的两撇八字大胡子浓密整齐地像裁好了贴上去的。

"听着,我们本来是外来民,我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是做过瓷女、瓷男的。长久以来,澡雪国一直都在否认这种职业的存在,也就让我们很难得到应有的工资。逼不得已,我们去做别的基层劳动工作,由于澡雪国缺乏底层劳动力,他们自己本就有限的国民也一窝蜂地只想做理论研究者,所以我们曾经很受欢迎。但渐渐的,我们这些外来者又遭受到无情的打压。于是我们想转而进入学校,接受教育,我们也做博士可以吧?但是他们不让我们做。总体的来龙去脉,就是这样,作家先生。"

他的眼睛充满威严地看着我,很蓝很蓝的眼睛,像用水洗过的。我忽然感到一丝畏惧,热情消退,害怕的感情一下子袭击了我,将我几乎打败。

"额……这位……这位先生,这位英雄,怎么称呼您呢?"

"我叫豪德。"

"呃……豪德大人……您们……您们是否拥有这里的身份证呢?"

"没有。因为我们没有学历,只有拥有硕士及以上学历的人才能拥有身份证明。也因此,澡雪国产生了太多的无籍人士,包括他们自己的小孩。这些小孩有的患有精神障碍,被称为雪灰。"

我咽了一口吐沫,转头向阴影的角落看去。一张张灰白呆滞的面孔直撞进我的视野:他们身形消瘦,头发稀疏,似鬼似人,嘴里一直在念念有词。难道,他们就是雪灰?

"…………"

"……"

"他们在念叨什么呢?"我有些害怕地问。

"他们考博或考研失败的时候的自己的分数,或者是当年录取的分数线。"大胡子豪德镇定地陈述道,他严厉地看了我一眼,似乎在说,你可要好好写。

我瑟缩了一下。

"当然他们也不是全部神志不清。有时候有些人神志清醒的时候,还愿意教我们呢!我们中的很多人就是跟着这些被澡雪国抛弃的雪灰学会了识字,学会了读书。所以对他们,我也是感激的。"

"荔荔因为我没考上不要我了,妈妈也不要我了……我真没用,我真没用……"

一个雪灰喃喃地说,一边说一边拔自己头上为数不多的头发。

"你比澡雪国的很多人都要强了。要知道,因为学制时间太长,很多人悄悄买假学历,制造假年龄,把自己塑造成神童,好早点出来工作。荔荔离开你,是她没有眼光。她的父母有权势,帮她论文造假而已。"豪德安慰道。

有好多人论文造假?听了这话我竟又惊讶,又感到松了一口气……我偷偷瞟了一眼豪德,又瞟了一眼雪灰们。

"我活着有什么意思……我活着有什么意思!"这个雪灰涕泪交零,不停地打自己,旁边的外乡人赶紧制止他。

"不!你体会不到这种痛苦!你怎么能体会到这种可怕的痛苦!被全世界抛弃的痛苦!痛苦!痛苦就是恐惧!痛苦就是恐惧!恐惧!你能体会到那种最剧烈的痛苦吗?连我自己都不能承认自己的人格!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没有价值!我考了,我考了又考,不眠不休却越考越差!我坏掉了!我破碎了!考不上学,我又有什么资格活着!我厌恶我自己!我痛恨我自己!啊啊啊!!!如果能够和魔鬼做交易,我宁愿用我的几十年的寿命换取一个文凭!换取一个学位!我没用啊!我没用!我对不起父母!我没有资格活着啊!"雪灰嘶吼着,用头撞击着地面,眼泪鼻涕口水一起流出来,可他毫不在意。

看到好好的人消瘦成这样,扭曲成这样,我也感到惨然,便上前安慰道:"其实……文凭和学历也不是那么重要呀?我觉得……"

没想到我话还没说完,雪灰就一蹦三尺高,眼镜都红了,仿佛一下子从一个可怜的小动物变成了恐怖的恶鬼要挟愤怨而噬人。

"谁说的?谁说文凭不重要的?我杀了你!"这个雪灰充满仇恨地摇晃着我的肩膀,周围的人费了很大劲才把他拉开。

"呸!万般皆下品!唯有读书高!我好歹也拿过双学士!你呢!你……你就是考上硕士也不是真的!骗我!骗我……你们所有人都在骗我……"

"神经病啊你!"我恐惧地跌坐在地,连连后挪,毛骨悚然。

小尘和其他人将口水横飞的这个雪灰抓住绑起来,防止他自杀自残或者杀人伤人。其他的雪灰似乎还在神志不清的状态中,嘴里反反复复念着分数。

小尘低声说:"你也别怨他们,他们真的很可怜……被自己的父母视为耻辱,像废品一样丢掉,只因为没有足够的文凭……"她顿了顿,感慨地说,"我真不敢想象被家人当作残次品抛弃是什么感觉……如果我被家人当作次品,想必我也会疯掉……"

我迅速地冷静下来,盘算着。这些"外乡人"聚集在一起是为什么呢?是为了推翻族长?为了建立属于自己的工会?他们下一步的行动是什么?我必须要确保不被澡雪国的人发现才行……

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,小尘欣然一笑:"别担心,我们有密道送你回去,在这一片区域,你是不会被发现的。虽然澡雪国人也越来越多地从事基层服务业,但更多地还是要依靠我们……依靠我们这些外乡人维持他们的体面的伪知识分子形象呵!所以,我们早就秘密打通了地道。今晚一定会按时送你回宾馆,不会有事。"

我松了一口气,对她对我的信任感到一丝感激。看着小尘在火光中掩映的柔和面庞,我竟情不自禁地想,如果营养充足,她一定是个美丽苗条的姑娘吧。

"至于我们的下一步行动,可不能告诉你,到时候你自己就知道了,"小尘冷冷一笑,"澡雪人的骄傲,将由我们刺痛。"

我没敢接话,只想早日带着资料回国。但看着小尘纤瘦但满是老茧的手上下挥动着,给我们做食物,我又感到她很可怜。想必她做"瓷女",给别人拍马屁又难以得到正当的工资和尊重的日子一定很不好受吧……

很快,我就坐着特殊的小车,通过特殊的轨道回到了宾馆。离天亮还早,我却紧张得一晚上没睡着。

三、那场盛大的谦虚

那晚过后,我始终心里七上八下,但好在似乎没有人发现什么异样。再过一天,就是澡雪国的族长要接见我们的日子了,听说那天会有特别的仪式。

"你看!外面都紧锣密鼓地布置起来了!"小宦激动地指着窗外。她最喜欢热闹了。

我和其他伙伴纷纷探头看向窗外。只见绣了蓝孔雀展翅的长绢被铺在地上,在阳光下,蓝孔雀的每一根羽毛都在闪闪发亮,仿佛是绞了金线密织的。这绢大概有几十米长,周围绣满了各样的小鸟,姿态万千,都在朝拜孔雀。

"难道在澡雪国绣品不要钱?"小陈喃喃自语,显然对这样的奢侈铺张不敢苟同。

如果澡雪国没有绣织学的博士学科,那么大概就是像小尘这样的外来民连夜赶制出来的吧……不知他们是否拿到了应拿到的工资呢……我却这样凄凄地想道。

除了地上铺的长绢,路边各处还立着各式各样的旗帜,都绣着孔雀羽毛,中间各种纹样,全是严丝合缝、一点不乱的。旗帜下面有许多店铺,里面的主人或监工布置,或自己动手。或迎风把酒,或屋内鼓琴,一派儒雅风流。店铺也被装饰一新,似乎新进了许多货物。大者如钢琴,放在绣了双联蝴蝶花样的红丝绒布上;小巧如茶器,朴而不拙,式样高古。至于每家店必备的各色书籍,自是不在书中交代。

街边还有许多艺人,击鼓舞蹈,让我目不暇接。如果不是认识了小尘,我一定会感到嫉妒和倾倒吧……

不,是小尘选择了我。红黄色虎兕的艺人服饰间,我仿佛能朦胧看见小尘那明亮坚毅的大眼睛。

夜幕降临,更觉热闹有趣。我们早被请到了高台上观景,左右倒茶焚香。看着高台中间的空位,我们都毫不怀疑这是给族长坐的空位。

"族长呢?"小宦小声问。

我正要发表我的看法,忽然间礼炮齐鸣,天空中的烟花如花团锦簇,又如流苏步摇。地上孔雀长绢两边乌压压跪了很多人,他们身形服饰,都不是澡雪国国人。其他澡雪国人则鞠躬欠身。

"请澡雪国族长、澡雪国国王、知识之王、博士之首、音乐妙闻天子、谦虚侯、虚心堂主人……侯长老空雪驾临!"

这些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齐声呐喊着说。

同行的小伙伴都看呆了,面面相觑。我也正在迷惑,忽然间一个念头闪过:

啊!莫非下面乌压压跪着的是……新买来的"瓷女"或"瓷男"吗?我似乎恍然大悟。

此时从远处忽然透过巨型麦克风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:

"岂敢岂敢……惭愧惭愧……呵呵呵……我知识浅薄,怎配大家这样呢……"

人声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,我们觉得地板都震动了。

"请您上孔雀台,让我们恭敬礼拜!"

"这是哪里的话……我是不去的……在知识学术的海洋高山前,我不过是小小蚂蚁……"

人潮开始号哭跺脚,纷纷杂杂的。大致是在吼着:"您可不能这样谦虚呀!"此时我的不适和恐惧已经到达了顶点。

如此推让谦虚多次,似乎一直没有结束。小陈很不高兴地抱怨:"我肚子都饿了!"澡雪国的食品并不丰富,多素少荤,我们之前也知道,但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在这样盛大的场合饿肚子。

黑色的夜,红色礼服,彩色的烟花,黑色的人潮。在我们的饥饿和因为饥饿产生的愤怒中,族长侯空雪千呼万唤始出来。他面容端庄,微微发福,留着古典的胡须,踏着长绢,接受着千万瓷男瓷女的跪拜,充满了大知识分子的儒雅风度。

侯空雪缓缓走向孔雀台,一点都不顾及他那可怜的等不及开饭的外宾了。他的嘴边挂着麦克风,这样可以把他谦虚的声音传播全地:

"惭愧惭愧……我怎么配成为士人……怎么配成为大儒……"

一个瓷男手捧锦旗快步跑向族长。他展开锦旗:

"黉门大儒。"传来一阵喝彩。

又一个瓷女手捧锦旗拦住族长的步伐,上书:

"虚怀若谷"。

又一个瓷男……

又一个瓷女……

忽然族长的谦虚的声音变了,变得急促而害怕:

"来人!有杀手!"

本来已经忍不住偷吃东西的我们赶紧向孔雀台下看去,似乎是一个瓷男忽然从锦旗里抽出一把雪亮小刀,刺向了族长。

"这是怎么回事?"小陈害怕地问。

"不好了!不好了!"到处是瓷器破碎的声音、踩踏声、尖叫声、枪声。澡雪国的人除了士兵亲信,似乎没有人帮助他们的族长,都纷纷逃跑了。我猜到了,小尘他们要来为自己讨公道。这是一场恶斗,一场逃亡,一场踩踏事故。长绢上优雅骄傲的蓝孔雀图纹渐渐被鲜血染红,它被踩皱,踩脏,撕烂。月光下肉搏战的雪刃喷着寒光。一些人趁乱袭击了澡雪国人的店铺,将瓷器打碎。一个又一个人倒下,他们绣着或朱红或缠珠的金线衣裳被踩上一个又一个脚印。受了重伤的侯空雪率亲信鸣枪而逃,在黑夜下他们的血看不出红色来。

我一边迅速寻找藏身之处,和祖国联络,一边啃着趁乱抓来的、摆在孔雀台上本属于侯空雪的油鸡腿,我居然还记得饿。

孔雀台上,一个瘦弱的女孩正在发射信号弹。

也许是小尘吧,我想,并狠狠地咬了一口大鸡腿。

桑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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