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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-1
秋寒风起，吹皱一池绿水。道山下春雨池中越来越多的枯叶，遮蔽了鱼儿头顶的蓝天。这时节，鱼儿们很少再贴近水面，好比校园里的学生们，沉潜积累，也是青春一种勃发的姿态。
而青春的头顶，是无穷无尽的蓝天。
接近蓝天的，是参天大树。树下，远远望去，意气风发的陈永麟老师步子没有平日快，时疾时徐。他身旁，同行着一位清丽的女子。那女子时而低头迈着小步，时而举首环顾四周树木景色。他们经过了一棵又一棵柳树，走到了池塘堤岸与校园大道的交汇处，在一棵大柳树下继续着话题。
那棵大柳树后经常藏着女暴力姚小君，不过这会儿她没出现。九班在上课。
偶尔有学生经过，是上体育课或计算机课或实验课的。有学生注意到了大柳树下老师模样的一男一女，便目不转睛地打量他们，又不敢靠近。没有注意到的学生，便只是风驰电掣般嗖地一晃而去，好似鸟儿从树梢掠过。
陈老师掏出腰间的诺基亚手机，看了看时间，说道“快下课了”，便带着那女子转过弯，沿校园大道，经过实验楼、小操场、花坛、灌木丛……来到教学楼“红楼”下。下课铃声正好响起。仿佛是休眠的火山被激活，各个班级喷涌而出一拨拨学生。二楼的走廊很快拥挤起来，甚至有的班级后门口还发生堵塞，急得想去上厕所的男生们大呼小叫、推推搡搡。
无论学生制造出什么动静，陈老师都见怪不怪了。他狡黠地转身对那女子说：
“做好准备了吗？”
陈老师个头不算高，又瘦削，而那女子也不算矮，微微胖。她从容而清晰地答道：“没关系。”。
陈老师下意识想：她怎么不回答“准备好了”？
就如同要给她打开一个神秘的魔盒一样，陈老师带着一丝丝激动和一些些得意，领她上楼去九班。沿着楼梯走到二楼拐角处，陈老师脚步一慢，经验丰富地提醒道：“当心。”
“什么？”那女子疑惑不解。
“嗖——”果不其然，一个足球贴着走廊地面飞过去。
接着有脚步声跑近，发出“八八八”的声响。
“外八字！”陈老师道，“一定是庄荣丰。”
陈老师脸上带着笑意，心里带着小心——拐弯。他已经想好了如何“震慑”一下足球小将庄荣丰同学。
“哎哟！妈呀！”一个纤细而惊恐的女生叫起来。
“哟！”陈老师也意外。
定睛一瞧，是一姐蒋安安挽着美小姐孙恰。“陈老师！”
“干吗去？”陈老师问。
“呃……上厕所。”不光是在学校，任何地方，“上厕所”永远是万能的一种回答。
陈老师尴尬地笑一笑，关照道：“快去快回!”
“好嘞！”美小姐调皮道，拉着一姐快步走。在拐弯处，她俩和那女子擦肩而过。“谁呀？”一姐嘀咕。
“快去快回。”美小姐一门心思道。
陈老师的目光捕捉到了那个外八字的身影。那“外八字”也瞄到了陈老师，一晃就闪进教室里去了，飘出声音来：“暴力——！暴力人呢？”随后一个稍稍有点扁的脑袋探出来，又立马缩了回去。这一番动静引起了吃哥的注意，他照例从窗户里伸出脑袋，喊道：“哈哈，小P，班副在你身后！”
“吃哥，于娜娜在你身后！”小P回敬道。
吃哥一个激灵，猛地起身，脑袋咚地撞到了窗框上。吴卯卯和汪芳芳目睹了吃哥“吃”撞的一幕，一搭一档又起劲了：“哎哟，撞得好疼！”“不疼，有人就爱去那个座位！”“哈哈……”
那女子来到走廊时，陈老师已从前门进教室去了，教室里的分贝顿时降低一半。而走廊上摆着统一POSE的“G4”不出意料地吸引住了她的目光，她带着盈盈笑意打量他们：篮球王子拉毛李臻寰，很多绰号的吴功道，肉来汝相如，一枝花朱尉玉。“G4”发觉一双陌生的眼睛在看自己，李臻寰不好意思地笑着看别处，看到楼下，正好看见二班葛亮若有所思的样子；汝相如和朱尉玉则不卑不亢地与她对视起来，似乎要在眼神较量上与她一决高下；还是吴功道调皮，语带双关喊朱尉玉道：
“一枝花！嘿，看！一枝花！”他眼睛却瞥那女子。
“看什么？”汝相如又中招了，傻傻地问吴功道。
“看什么！”朱尉玉明白吴功道的弦外之音，道，“看，陈老师进教室了。”
可巧，吴振旦和老友林统上完厕所回来，吴功道一手搭着李臻寰肩膀，一手指指教室，诓吴振旦道：“学霸吴振旦！快，陈老师在教室，肯定是找你！”
“怎么不是找你！”吴振旦不上当，嚷嚷着，“你也是学霸！哈哈哈——”
由“你才是学霸”到“你也是学霸”，吴振旦如今终于有底气把“才”字换成“也”字。一字之易，百般功夫，千道“精编”，万分得意。
吴振旦得意地大笑，惹得并肩的林统都嫌弃了。“什么学霸！吓我一跳！”林统发现了走廊里的陌生女子，看着不像是女学生，他推推吴振旦。
“哈哈！”吴振旦还没刹住车，大笑着一扭头，瞬时和那女子四目相对。
那女子大方地微微一笑。
吴振旦收住了笑声。非但笑声静止了，他感到自己整个人浑身上下内外瞬时都静止了。一首歌在心中抑制不住地唱响：
“爱你爱我，爱你爱我，爱你爱我……”
吴振旦这个班级劳动委员、球场篮板王、新晋学霸、上下学飞车侠、网吧座上宾、冒胡茬戴眼镜大身坯的男孩子，当时就发生了一件他自己都没法相信的事：脸红了。
这时美班长奉陈老师吩咐，出来叫那女子进教室。眼尖心细的美班长一眼就发现了吴振旦的异样神态，玩笑道：“哟，劳动委员的脸怎么了哦！”
“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吗，班长？”吴振旦嘴角一扬。仿佛他总是这么积极主动爱劳动。
林统惊了，喃喃道：“这么讨好女生？”林统三步一回头地往自己班级走去，顺路和“G4”打招呼。“G4”吴功道调侃道：“吴振旦一向在女生面前爱劳动。”
“在班长面前别瞎说。”吴振旦这话一出口，马上意识到这是钱望鸿的口头语，怎么自己也会这么说？于是他又说道：“美班长作证，我从不偷懒的。”
不等美班长回答，后门口有半个身子探出来，一个浑厚的男声低沉而有力地喊：“吴振旦！吴振旦，你个阉人，‘老班’叫你！快进来……”
“G4”嘿嘿笑起来。吴振旦恨不得掐死后门口这个大猩猩，他扬着手扑过去。美班长也是笑，但马上收回目光，向那女子开口道：“是房老师吗？我们一起进去啦！”
房老师点点头，还是带着盈盈笑意，与美班长王乃思同学进教室去。美班长走到教室门口，回头向“G4”道：“李臻寰，你们也都进来吧！”
吴功道一听，便立马把篮球王子李臻寰使劲推了出去。李臻寰不好意思道：“禽兽，你少来！”“禽兽”也是吴功道的绰号之一。目前为止，吴功道虽然有很多绰号，但还没有一个是好听的。这也完全符合睿智的陈老师总结出来的“第一绰号定律”：你看你们起的那些个绰号，啧啧！
美班长自豪地向那女子——房老师轻声介绍道：
“他们是‘G4’，三个篮球队的，一个辩论队的！”
“嗯！”房老师称赞道，“都很帅。那个劳动委员也很帅。”
“嘻嘻！”美班长笑着，把房老师带到了讲台前的陈老师身旁。
外面的同学都进教室了。教室里：班副陈兆强、周泳、大侠梅奕昇、焖肉邢尔杰、王方坊、包公李亦凡、羽坛小天王匡妞星雨、色号王颉鹄、书记羊羽，还有人小鬼精于娜娜、美食当家韩露露、斯文内敛邹琳琳、清水芙蓉鲍卉卉、气质清纯唐田田、邻家少女金郁郁、时尚女神盛坤、霸中霸成柠、语文课代表俞顺瑶、周少萏、童效惠、张靓、陈希、沈雯玉、大姐大李蕉蕉、班长小分队之Sammi黄秀文，以及大头徐模杰、一字电剑丁剑、大力兄马天阳、猴子郭德柏、奶包俞中华、老板娘李诺亚、司令汤斯顿、团子杨立方……施千昱报告说徐小根好像找宿舍同学去了，机器猫沈烨朱点头称是。英姿飒爽孙眷纷已经去京城了，陈老师的目光在她原本的座位上停留了两秒钟。
“同学们，我来介绍一下……”陈老师刚开口，就被下面各种搞怪的嘀咕声打断了。有声音飘荡在教室里：“哇！好般配耶——般配耶——耶——”
美班长明白同学们为啥起哄，可是她也不能当堂宣告：这不是陈老师的女朋友。美班长蹙眉扭头，打着手势道：“嘘——别乱喊！”
“阿嚏！——”暴力王睿一个喷嚏。同学们被震笑了。他同桌阿庄却牵记着走廊上的足球，不时偷瞄窗外，若有熟识的人经过，好请人帮忙把足球收拾好。阿庄转头提醒暴力：“温柔点！”
陈老师继续说：“我给大家介绍一位……呃……实习老师，也是一位新朋友——房老师！”
同学们有意无意地都“哦——”一声长啸。小P和钱望鸿还在比，谁的调拖得更长。
房老师十分友善地微微一鞠躬。
猝不及防，陈老师向同学们提问道：“我没念错吧：房老师这个姓是念房子的‘房’吧？还是作姓时念‘庞’？”其实陈老师是在提醒同学们，别喊错了。
果真，好些同学一愣。
美小姐孙恰小心翼翼道：“是‘阿房宫’的‘庞’吧？”
司令汤斯顿只是嘿嘿笑笑。他这一笑，就让美小姐心里发凉，连带着美班长也心里没底了。
奶包俞中华压着声音自言自语道：“人家的姓怎么念，就让人家自己说好了啊！多余问！”
后排男生都压着声音偷笑。只有吴振旦瞪着眼珠子，竖着耳朵。吃哥用纸团扔他，道：“吴振旦，你弹眼落睛的，眼珠子比于娜娜的都圆了！”
大猩猩也调侃道：“比猴子的耳朵都直了！”
猴子郭德柏是招风耳，他一个怒回头，用眼神向大猩猩抗议。
陈老师镇定道：“俞顺瑶，语文课代表，你说呢？”
俞顺瑶只是超凡脱俗地点了点头，既没有站起来，也没有出声。
霸中霸成柠对俞顺瑶这样的回答佩服之至，情不自禁笑得一脸灿烂。但马上，她被同桌蒋安安拽了拽。成柠以为失态了，赶忙正襟危坐。不料蒋安安微微侧头，指指吴振旦，他看房老师正看得出神呢！那样的年纪，那样的眼神，对于女生来说藏不住什么秘密，她俩惊奇地发现吴振旦同学——有点不可思议。
“是房老师，不是‘庞老师’。”陈老师不打算绕弯了，“房老师是中文系的高材生，希望同学们和房老师友好真诚相处。”
暴力第一个鼓掌，以改观刚才在实习老师面前打喷嚏的窘态。班级里掌声响起来，交头接耳声也响起来。
“房老师要给我们上课吗？”美班长的话冲开了一片嘈杂声。
暴力王睿猜测道：“上语文课吧？”
“好！”阿庄嘴里应和着，注意力还是在窗外，他仿佛看到有个熟识的身影经过。
吴振旦开启夸赞模式，情绪饱满道：“太强了！”实在不知道他夸的是什么。但这种饱满的夸赞的情绪，往往是很能感染人的。
陈老师和房老师低语了几句，就离开了。房老师笑盈盈地朝教室后排踱去。后排的男生们下意识乖乖坐好。吃哥也不再啃手指，还把他的细长脖子竖得直直的，并一个劲儿给吴振旦递眼色。
下一节是英语课，窗边的同学已经在瞭望，看大帅哥袁sir有没有在过来。包公李亦凡的大黑脑袋一探一探的，让阿庄有点心烦，担心那颗黑脑袋把经过的熟人给遮挡住。于是趁人不备，阿庄猫着腰溜了出去。
房老师走过美班长座位旁，亲切询问谁是英语课代表。美班长转身指了指色号王颉鹄那边。房老师又问英语课代表的姓名，动如脱兔吴卯卯和笑靥如花汪芳芳异口同声抢答道：“色号！”
“色号？”房老师不解，追问，“颜色的序号吗？”
房老师早从陈老师那里了解到，若要尽快走近学生，捷径之一就是从绰号入手。但“色号”这样的绰号倒真没有觉得难听，她很善意地去理解。
“颜色的序号？”吴卯卯有点意外，玩笑道，“以为是口红啊，口红的色号吗？”
“口红的色号，美班长最精通了。”汪芳芳接话道，“而这个‘色号’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哎！”美班长制止了汪芳芳。九班同学每个人的绰号，无论听上去多么好听或不好听，都是不能解释出真实意思的；或者说有些已经说不出真正的意思，可能连源头也追溯不了了。美班长岔开话题：“要说颜色，我们美小姐画画好。唱歌更好……”
同学们开始走动，该干嘛的都开始干嘛了。
“房老师留在教室干嘛？”见房老师没有走到后排来，奶包俞中华开始向左左右右发言了。
“可以听课啊。”钱望鸿晃悠过来。他最近没有什么“宝贝”拿出来显，男生们似乎有点遗忘他了。这一度让他自我怀疑：难道改正做个光明磊落的男生就这么难吗？
他的心事班副陈兆强很了解，时常主动鼓励他，说什么“看长远一点”，什么不能“一失足成千古恨”。钱望鸿起先还有点感动，后来就觉得莫名其妙，很不服，呛道：“你有种别和我一起去网吧！”
班副的口气立马软了很多，道：“去网吧不一样，打游戏和你那个不一样。听我的……”
所以钱望鸿最近一直在找存在感。他刚才特意从美班长那边路过，想偷听下房老师和她们在聊什么。现在，奶包没有接他话，大力兄马天阳喊了他一声，问：“还在和梅奕昇练功吗？”
“早不练了。”钱望鸿洒脱道。
“练练，多少能强身健体。”大力兄语重心长道。
“道山上蚊子太多。”钱望鸿随便找借口。
一字电剑丁剑戳穿道：“天都凉了，哪有蚊子！”
“蚂蚁！蚂蚁！”钱望鸿改口，还比划，“这么大！道山上这么大的蚂蚁！”
钱望鸿不想和他们谈论练功了，只怕把大侠梅奕昇招来。他竟去招惹吃哥，因为他闻到吃哥身上有淡淡的怪怪的香味。“你抹香水了？”钱望鸿突然发问。
“嗯？”吃哥惊异，“你说我吗？你闻到有味道？”
让吃哥吃惊了，钱望鸿有点得意，也不回答吃哥，直接从后门出去了。他看到楼梯口一个身影，让他吃了一惊。钱望鸿钻回教室，小眼睛一转，快步走到篮球王子座位旁，拍拍拉毛李臻寰，神秘道：
“葛亮！”
“什么？”李臻寰没反应过来。
钱望鸿认真道：“葛亮来了，现在，now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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