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镜蚂蚁

邢月兰母亲的数字人生


母亲的数字人生

邢月兰

母亲的一生遇到这样的数字,15岁离开姥姥,37岁我的爸爸去世。她用每月33元的工资养活着全家老小9口人的生活,其中包括3位老人(爷爷奶奶和姥爷)。历经40余年,独撑着我们这个家的一片蓝天,营造着一个温馨的港湾和安乐的小窝。最后耗尽了心血,离开了我们。

母亲虽然离开我们已经10年了,但她的这些数字始终在我粗砺的头脑中挥之不去,在时光的烟尘里更像古老家具上的“包浆”,越久越是发光、发亮、发明。

母亲是阳城县百贷公司的一名职工,在早晚门市部工作30多年,最后光荣退休。

听姥爷说,姥姥去世后,15岁的母亲就操持着家务,不仅要扫地做饭,缝补浆洗。还要喂猪放牛,看照弟弟。农忙时,还要下地干活,帮着牵牛点种。记得母亲70岁生日时,舅舅哽咽着向母亲说:“生我者父母,养我者姐姐”……

爸爸去世后,家里的天一下子塌了下来,母亲的世界残缺了,完美的家庭破裂了。母亲勇敢地支撑起这个局面。里里外外的事情都由她一个人扛着,从此,她既是娘又是爹。

那时,我们兄弟姐妹5人中最大的只有17岁,最小的只有4岁。我是老二,也只有14岁。为了不耽误我们上学读书,母亲总是听到坪头发电厂的汽笛一响就起床,把一天的家务活急急忙忙处理完毕,然后6点钟还要到单位“晨学”

记忆里,母亲上下班总是一路小跑,风风火火。她的每一年每一天都是在这种生活节奏里“摸爬滚打”,像鞭打着的“陀螺”不管倦了,累了,病了总是不停脚,不停歇,不喘息。

现在,无论什么时候翻开那张“楼梯照”,虽然它已经镶?在时间的泥瓦石墙里已经发黄了,但仍能感到余温不减,每当看见它,往事总会历历在目。

那是父亲临终时,母亲领着我们兄弟姐妹5人到照相馆留下了一张合影,定格了那个苦难的一幕,翻开了另外的一页。照片按年龄大小的“序号”一字排开,由于年龄和个头高低的缘故,队形恰好像一座“楼梯”,所以我们称之为“楼梯照”。

母亲就是拖着这架“楼梯”,在漫漫的人生道路上苦苦地跋涉着。她的无奈约等于古时候的邑姜,忍受着尘世带给她的一切苦楚,像一辆带挂的车,缓慢地行驶在崎岖的山道上,牺牲了自己的年华,牺牲了自己的爱,牺牲了自己的空间,默默无闻地领着儿女们走完了艰辛的岁月。曾记得母亲领着我们到卧庄煤矿拉煤,母亲在辕里拉,我们在后面推,看到上坡时母亲躬背弯腰,汗滴如注,我的心又酸又痛,压抑的悲苦总想暴哭出来,但听到母亲喊“加油!”。一切悲凉和痛苦都云开雾散了。除了拉煤,我们还要跟着母亲到南关、东关的地头担、抬、抱冬季的供应白菜和萝卜,除此之外还有每月一次到城关粮站领取6口人的口粮,那也是个不小的数字啊!每次都好像蚂蚁搬家。不过母亲总是能用自己的方式解决生活中的一个又一个困难。关心她的领导、同事和亲戚曾撺掇她“不要再硬扛下去了,再找一个帮手吧!”可是,母亲只是摇摇头,一句话也没说……

尽管生活压给了母亲一座大山,但她毫不屈服,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,也无一丝的怨言。她常说,我不忍心撇下我的孩子们,我不忍心拆散我和他爸共同创立的这个家。在现代人看来,也许感觉她有点“愚”。但是,在她的世界里这才是一个女人的灵魂。

随着岁月的推移,在母亲的培育下,我们兄弟姐妹中有3人考上了中专和大学,2人考上了高中。每当接到“入学通知书”时,母亲的脸上就绽放出幸福的微笑。

记得我到长治,大弟到太谷、小弟到天津上学读书的时候。母亲总是彻夜为我们整理行李,托人联系车票或寻找顺车,还要把我们托付给同路的熟人,最后含着泪水把我们送上车,千叮咛万嘱咐,要我们听老师的话,好好学习。多少年过去了,车站的场景一直在我的脑海中回荡……

经过20多年的艰苦跋涉,母亲领着我们翻过了山,跨过了沟,从早晨走到黄昏,母亲走出来的也许不是辛苦,而是甜蜜。在风雨泥泞中母亲一个一个把我们拉扯长大,并送我们走上了各自的岗位,最后还帮我们成家立业。颠覆了离开男人女人撑不起天的传统观点,社会在她的身上找到了这个观念的平衡。

从这些数字中可以看到,母亲所承载着的其实是眼泪、汗水、心血而凝结成的命运。唉,母亲的这些数字是苦难的,充满着酸甜苦辣、交织着赤橙黄绿,可谓五味杂陈,五光十色。但是,不管上帝给她的这些数字有多么苦难,多么悲凉,母亲始终是数字中的那个大写的“1”,风雨中昂着头,风雪压不服;数字中不管留下多少故事,也总是有苦也有乐。

徜徉在岁月的旅途上,抚摸过去的心痕梦影,母亲的哲学告诉我们:既然上帝给了我们风雪的夜晚,我们就要愉快地拥抱这个夜晚,因为它并没有剥夺我们向往春天的权利。是的,诗人雪莱不是说过:既然冬天到来,春天还能远吗?

母亲的另一组人生数字是,奉养送终了3位老人,打发出门了3个女儿,迎娶回了两个儿媳,最后带大了8个孙子和外孙。

每当看到家里摆放着母亲给我制作的嫁妆时,我的心头就有说不出的温暖和酸楚。母亲为了让她的三个女儿风风光光地嫁出家门,不因为缺少父爱留下什么“逊色”的阴影。她为我们姐妹三人每人做了一套漂亮的嫁妆。为做这套嫁妆,母亲往返山里老家二十多次,买木料,烘木头,找木工,寻漆匠,每道工序都需要她身体力行,可以说是累坏了身,操碎了心。

40多年过去了,母亲给我制作的嫁妆在髹漆的作用下,仍然熠熠发光,不断升值。

退休后的母亲,转场到了新的岗位,分别给她的5个儿女不同程度地看照着8个孩子。从襁褓到幼儿园,从小学到初中、高中,每个孙子辈们的身上都留有母亲的体温。她从侍候月子,到接送入园入学,再到做“中考饭”“高考饭”。跟踪服务,一条龙到底,诠释着母亲这个称谓服务的边界。

记得我的儿子高考的前一天,我和爱人在单位中午都没有回家。儿子的眼镜丢失了。母亲心急如焚,明天的考试没有眼镜那将意味着什么?在这紧要关头,母亲连电话也没给我们打,径直跑往阳城一中,在儿子教室背后高高摞起的桌凳中,给我儿子寻找丢失的眼镜。她用最原始的排除法,把摞起的桌凳,重新一个一个拆下来,一个斗斗一个斗斗地搜索,使用“地毯式”的排查法,终于在封场前,找到了孩子的眼镜。可她却累得浑身是汗,伸不直腰。每当想到这些,我的眼泪就夺眶而出……

事过后,我责怪母亲为什么不告诉我们。母亲说怕影响我们的工作。是的,母亲一辈子总是把工作放在很重要的位置,她一个人操持着家务,但从不迟到早退,更不用说旷工、怠工了。她曾多次受到单位和上级部门的表彰,她的口碑远近遐迩。

母亲在商业战线工作30多年,经她手的货币无数,在那个运动频发的年代里,母亲始终保持着清白干净的人生,真正是久在河边站,就是不湿鞋的记录保持者。

现在回头再凝视母亲的数字人生,感觉这些数字凸闪出的是一抹斑斓的孝老爱亲的色彩。当一个人把苦难拖出来炼狱时,苦难就变成了另一种甜蜜。母亲用自己的言行,为自己写出了丰满的功德。

回放母亲走过的历程,深知,我们的幸福其实是母亲的牺牲。母亲的不凡,在于把苦难留给自己,把幸福送给我们。

时光湛湛,清风白白。转眼我也成了母亲,成了祖母,经过岁月洗礼的我,忽然间从这些数字中瞥见了母亲的品格、风格、性格和人格,品尝出母亲的甘汁、钠汁、苦汁和钙汁。咀嚼这些数字,让我柔软的心不停地打颤、抽泣、发痛。啊,母亲是一个驾驭苦难的高手!

母亲80岁的那年冬至,昼短夜长,天色灰蒙,寒风特别凛冽,我独自守候在母亲的病榻前,上午9点20分,看着母亲呼吸的节奏变慢,嘴角上微微绽开了一朵莲花,随之渐渐消失,那是母亲留下的笑容。母亲走了,我痛泣的声音在幽静的老屋里渐渐泛起……

当我悲痛的哭声传出村外时,大家明白,这是一个跋涉者最后到达了胜利的终点,卸下了她的所有的一切……

那年清明,我手捧着一束鲜花,和我的爱人家人跪在母亲的坟头,垂肩恭伏,在春风野花中,含泪低沉着为母亲献上了洛夫的那首诗:

……

母亲卑微如青苔

庄严如晨曦

柔如江南的水声

坚如千年的寒玉

举目时她是皓皓明月

垂首时她是莽莽大地

您的伟大凝结了我的血肉

您的伟大塑造了我的灵魂……

今天在庚子的逆风中写下这篇短文,再次表达对母亲的怀念之情。

(作者近照)

作者简介:邢月兰,年生,阳城县蟒河镇邢河村人,中共党员,大专学历。高级政工师,曾任阳城县化肥厂团总支书记,阳城县铁合金厂办公室主任。爱好阅读,现已退休。

责任编辑:张朝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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